記者:香港逸葵樓圍封前 一個女孩向我求助

2022 年 01 月 25 日   閱讀量:13.19萬+

香港第五波疫情嚴峻,葵涌邨疫情大暴發,染疫人數短短數天內呈現幾何式飆升。鳳凰衛視記者從1月21日(特區政府當日宣布實施禁足令強制檢測五日)起一直守在葵涌邨現場,進行滾動式報道。而在葵涌邨疫情最嚴重的“疫廈”逸葵樓正式圍封前,記者陳其蔓在現場採訪,她記錄了自己的實地觀察,以及與一名逸葵樓女居民的互動點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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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為鳳凰衛視記者 陳其蔓

我趕到葵涌邨時剛過中午12點,社區內沒有什麼異樣,居民進進出出,有的剛買菜回來,有的背著包正要出門。

當我穿過中心的休憩花園時,看到立法會議員陳恆鑌正和同事一起舉著喇叭向樓上的居民廣播:非必要請勿出門;當前檢測人數較多,大家稍後再下樓排隊;已經為大家準備了一些快速檢測包,投遞到每戶的信箱中了,有需要請自取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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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抵達我們採訪目的地逸葵樓的樓下時,我依然沒有太緊張。彼時,同一座大廈內出現16例感染新冠病毒個案,分布在11個不同的樓層,被專家形容為“超級傳播”……但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很平靜:逸葵樓外的社區籃球場被改為臨時檢測站,居民在排隊等候採樣,大家很安靜,隊列秩序井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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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正觀察著檢測隊伍,一陣寒風刮來,我立馬將風衣的拉鍊拉到最高。與此同時,我發現檢測隊伍中大多是長者,有的甚至只穿了一件襯衫式的睡衣,想來是為了做檢測才臨時下樓的。

一位婦人推著輪椅上的老母親來到檢測點門口,卻犯了難:進入籃球場要先下四級台階。這裡竟然沒有設置無障礙通道,我和同事一起為他們想辦法。這才發現,檢測點沒有工作人員負責指引,門口只有一名維持秩序的保安,對行動不便人士的特殊安排一概不知。最後,同事發現籃球場的後門有一道斜坡,這對母女繞路順利進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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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,特區政府還未正式宣布圍封逸葵樓,只要求大廈居民接受強制檢測,隨後可自由活動。但不少專家已發聲,建議立即讓大廈居民居家隔離,或全部撤離到檢疫中心隔離。

整座逸葵樓有超過2500名居民,需要這麼做嗎?政府有沒有能力做到?我的疑問很快得到了居民們的“答覆”。在我採訪到的逸葵樓居民中,沒有一個人不贊同專家的話。他們甚至主動說,居家隔離也許還不夠,能去檢疫中心隔離最好,自己一定全力配合。

 

-“這樣不會給你們日常生活造成不便嗎?”

-“可是萬一我身上真的攜帶病毒,肯定要遠離社區啊,人不能那麼自私的。”

 

疫情讓社會面臨難關,我卻看到了身在其中的市民的擔當。

採訪工作按部就班進行著,現場連線、採訪、寫稿,沒有什麼波瀾。直到下午兩點50分左右,那個女孩出現了。

我和同事正在為即將開始的新聞連線做準備,突然,一個20出頭的女孩跑到我們跟前,一開口就問:“你們是記者嗎?”下一秒,她突然崩潰大哭,顛三倒四地說著:“我們家對面有兩袋垃圾,沒有人理我們,我們真的很絕望⋯⋯”我條件反射地想去拍拍她的肩膀,安慰她先冷靜下來,結果,我剛伸出的手,她就後退避開了:“你不要碰我,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感染。”

原來,這個女孩家對門的鄰居早前確診新冠肺炎,已經被當局送往醫院。但鄰居放置在門口的兩袋垃圾,一直沒有人來處理。前一晚也有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到場,將確診鄰居的家人接走,送往檢疫中心,但兩袋垃圾還在原來的位置,確診者的住所也並未消毒。

女孩一家5口提心吊膽,害怕對門“殘留”在垃圾中的病毒會蔓延到自家來,尤其自己家裡還有體弱的嬰兒。女孩致電過兩個相關部門,又與大廈保安反映,但近一天過去了仍未得到處理,焦急之下,她只好趁著下樓檢測的機會向媒體求助。

在接下來的直播連線中,我將這件事複述出來,希望相關的負責人能看到。這也是我能為她想到的第一個解決辦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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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束直播後,我聯絡了一位熟悉地區事務的同事,請她一起想辦法。她想到有立法會議員專責跟進公共衞生議題,且當天下午正在與特區政府衞生部門開會議事,立即向其反映了情況。同時,我們也聯絡了本地政黨在當區的社區主任,為女孩提供緊急支援。

兩個多小時後,女孩發短訊告訴我,垃圾已經被清走了,並且正在等待專人來對單位進行消毒,我和同事才放下心來。

隨著越來越多消息傳來,從要圍封逸葵樓三天到五天;從樓內16例個案,到至少20例個案⋯⋯再加上與女孩的接觸,消息接踵而至,讓我們和同事後怕了起來:初抵達時,我們沒穿防護服,還到處找居民採訪,是否太鬆懈了?香港此前穩定安逸的一大段時間,也許真的讓太多人都放鬆了警惕⋯⋯

連我們都怕了,身處其中的居民能不怕嗎?

晚上,特區政府正式宣布將圍封逸葵樓五天,全部居民需要禁足家中。

“逆行者”也出現了。首先是大批警察和工作人員來到樓下,拉封鎖線、布置增設的採樣點、為禁足居民準備晚餐⋯⋯一位協助檢測的護士,已經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,早上換班回家休息了一會兒,逸葵樓有需要,又來值班了。

居民們也在“逆行”,白天在外上班,傍晚下班得知自家要被圍封,沒有逃避,去超市買好大包小包的生活物資,然後從容地回到逸葵樓下,走進封鎖線,上樓鎖門。

一切都是無聲的,但是卻讓旁觀者的思緒無法平靜。

結束現場採訪的第二天,我也去做了檢測,陰性。

經過這一天,我已經明白,當我以為我們已經戰勝了新冠病毒時,它捲土重來,提醒人類在它面前是多麼渺小。

現場也確實也看到了一些差強人意的安排,但是我也認同有位議員接受訪問時的一句話:事情已經發生,沒必要再過多指責,人永遠要關顧未來。

我並不是唯心主義者,但這一次,我還是願意相信人的意志更強大,大像有力,而螻蟻亦有慧,我相信香港市民的擔當,我相信香港特區政府的進步,畢竟——希望在明天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