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國華 | 我與陳香梅的文字緣

2025 年 03 月 15 日   閱讀量:8.08萬+

陳香梅女士是一位傑出的文化使者,她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,影響力跨越國界。我曾問她:“你縱橫江湖六十年,靠的是什麼?”她說:“我靠的是口袋里有錢,手中有筆。特別是這支筆,沒有它,我一事無成。”值此紀念陳女士100周年誕辰之際,回首往事,歷歷在目。

我們相知相交几十年,回想起來也是靠“筆”結緣,以文會友,是中華文化將我們連結在一起。

因“書”而結緣

上世紀八十年代,我在山東省出版總社任副社長,分管圖書外貿和《孔子文化大全》的編纂工作。1988年漢城奧運會期間,在老社長杜秀明和時任外交部常務副部長周南的支持下,我們與韓國日報社合作,在漢城(首爾)樂天大廈舉辦了“孔子文化大展”。當時我國與韓國尚未建交,外交部以另紙簽證的辦法為展團辦理了出國手續。台灣孔孟學會會長陳立夫派秘書長參加大展開幕式。展覽在國際文化界,特別是漢文化圈引起了強烈反響,被視為中國文化對外開放的象徵,受到各方關注,這出乎我們的意料。

展覽閉幕後不久,我便收到了陳立夫先生寄來的書和信。他除了對漢城孔子文化展的成功表示祝賀外,還寄來了陳香梅女士在美國及台灣的暢銷書《一千個春天》,希望能在山東出版社出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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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與國民黨元老陳立夫

當時內地的政策是,出版境外圖書須報國家新聞出版署批准。我們得到的答覆是,先與陳女士交談一下,看她還有什麼書希望在大陸出版。在陳香梅率團訪華期間,她約我們到北京貴賓樓見面,商談圖書出版事宜。我同山東人民出版社的社長金明善一同前往。寒暄幾句後,我便直截了當地說:“陳女士,你的《一千個春天》文字優美,感人至深,但現在內地出版有困難。你還有什麼書要出版?我會努力去辦。”陳香梅爽朗地笑了笑說:“典型的山東人性格,說話不繞彎子。我喜歡和山東人打交道。”隨後,她像早有準備一樣,拿出了一疊書稿說:“你說的我理解,這是我第一次在內地出書,不能炒冷飯。我剛寫了本《春水東流》,就交給你吧,怎麽改都行,按你們的程序辦。”我說:“那怎麽行?我們的規矩是,改稿一定要作者本人認可,最後還得由您簽字定稿才能出版,何況您是大家。”她說:“那就這麼定,最後定稿你們到華府來也行,等我回國也行,一起研究定稿,我們一起對讀者負責。”她的《春水東流》一書的出版協議,就這樣確定了下來。這是我與陳香梅的第一次會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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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與陳香梅女士

在陳納德大廈改稿

走完《春水東流》一書的出版程序後,供改稿的校樣很快就出來了。碰巧我要帶山東新華印刷廠的廠長去美國考察購買彩色印刷機,順便與陳香梅約定在華府一起審稿定稿。在華府陳納德大廈陳香梅的辦公室,我們逐章逐段研究修改。她博學多才,思路清晰,且為人大度能容,從不無謂爭論。兩個社會背景完全不同的人,尖銳對立的兩種見解,往往被她的一個典故、一個笑話就化解了。兩天的共同改稿,加深了相互了解與友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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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與陳女士在陳納德大廈

《春水東流》一書於1992年由山東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,這是陳女士在內地出版發行的第一本書。之後一發不可收拾,內地多家出版社先後出版了50種陳女士的書,而她最看重的《一千個春天》直到2008年才由文匯出版社出版。

在香港為我“打場子”

1992年,我被調往香港大公報工作。我既沒有辦過報,也不懂廣東話,信心不足。周南說:“既然組織上選中你,就相信你一定能幹好。你策劃組織的漢城孔子文化展、香港孔子文化大展,這種國際大型文化展能辦好,辦報的事,只要盡心盡力也能做好。大公報社長在香港社會地位不低,你要廣交朋友,增长見識,三教九流都可以接觸。”

陳女士到香港後,第一時間與我見面。她鼓勵我說:“搞政治就是交朋友,辦報也一樣。香港我有人脈,我會介紹給你。我會為你打場子的。”我當時不懂什麼叫“打場子”。她讓我把報社的老總、副總都請來,她做東,請大家一起聊聊。在餐桌上,她談笑風生,很會搞氣氛。她開場就說:“今天我特別高興,好像又回到當年。這酒店是當年與我的初戀初次見面的地方。”她指著一位副總說:“當年我的男朋友就坐在你坐的位置上。”那位副總顯得有點尷尬,卻惹得大家哄堂大笑。她又說:“我的山東老友來做你們的社長,我很高興。山東人厚道,你們可不要欺負他哎!他現在聽不懂廣東話,你罵他,他都不知道。”此話一出,又是一陣笑聲。她在給老總們祝酒時,不動聲色地介紹了我的情況。至此,我才逐漸明白什麼叫“打場子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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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香梅宴請大公報老總

華府導遊

陳女士對我說:“就像上海人稱外地人是鄉下人一樣,有些香港人也有這種情結。不要整天在報館改稿子、爬格子,要抽時間到報館的海外辦事處看看,開闊眼界,增长見識。你若到美國華府來,我給你做導遊。”1996年夏,我到紐約看望報館駐美記者後,便直接去華盛頓看望陳女士。她全程陪同,帶我參觀白宮和國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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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訪共和黨參議員瑟蒙徳

在白宮,她事先約克林頓總統的辦公室主任在白宮入口處迎接。在國會山,她帶我拜訪了當時已93歲的共和黨參議員瑟蒙徳。我向這位資深參議員提出了三個問題:1.白宮與國會,誰的權力大?2.美國的國務院為什麼只管外交不管內政?3.什麼是三權分立?陳香梅說:“你的問題看似簡單,但幾句話也講不清楚。他年紀大了,以後我給你講。”在白宮圖書室,陳女士指著幾位美國前總統的掛像,逐一作了介紹。她確實是一位超級導遊。

水門大廈說“水門”

華盛頓水門大廈世界知名,它是華府權貴們的高級住宅區,也是權力的象徵,甚至有人稱東水門就是西白宫。導致尼克松下台的“水門事件”就發生在這里。陳女士1967年就搬進水門東大廈頂樓居住。她邀我到她水門大厦家中作客。

一進門,客廳四周牆上掛滿了來此作客的華府權貴和名流的照片,其中有里根、肯尼迪、尼克松、福特總統及夫人們參加宴會的照片。客廳旁的珍藏室裡,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禮品和手信,塞滿了整個房間,琳琅滿目,目不暇接。她說:“你喜歡什麼,隨便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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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香梅在珍藏室

在水門大厦頂層天台上,說起“水門事件”,她神情凝重地對我說:“我差點陷進去,幸虧我對他們的政治品質早有察覺。‘水門事件’發生在水門辦公大樓五樓,民主黨總部辦公室。事發於1972年6月17日,民主黨總部辦公室半夜裡被人撬開了大門,企圖在那裡裝竊聽器,並尋找機密文件。當夜沒能完成任務,便第二次返回冒險入室,被守夜警衛一网打盡,並供出是共和黨人、尼克松總統的辦公室主任米曹主使。為掩蓋事實,米曹他們以一百萬元安撫被捕人員。消息走漏後,新聞界窮追不捨。事件發生一周後,尼克松召集助選人員到白宮談話,我是其中一員。我問尼克松:‘總統,我們多人都是水門住戶,上周水門大樓發生了案件,未知可否指點一二?’尼克松一怔,臉色難看。當時我擔任全國婦女競選總部主席兼財務部副主任。有一天,商務部部長兼競選財務部主任莫禮接到白宮打來的電話後,氣得滿臉通紅說:‘太欺人了,真是豈有此理!他們要100萬現鈔,十分火急,又不肯告訴我用場,氣死人了。’我直接說:‘我們籌錢不易,賬目得一清二楚,絕不含糊。我們要負責,不說明用途,不能給。’我表明了態度,但莫禮還是把一百萬現鈔雙手奉送。他知道我的態度,所以瞞著我。這一百萬就是給第一批水門案犯人的封口費。莫禮為此進了牢,夫人不久去世。我們同住水門大厦,常在一起玩橋牌。他瞞著我,也算救了我,否則我也會被拖進去。辦公室主任米曹夫人瑪莎最可憐,丈夫入獄,她又無遮攔,信口雌黄,白宮怕她惹事,送到紐約軟禁,對外說她病了。我與她是好友,半夜打電話要我去看她。她說:‘我沒有病,但被看管得很嚴。我恨死尼克松了,他害得我好慘。’我暗中看望她多次,水門事件未了之前,她就去世了,說是癌症,到底如何,至今成謎。水門事件令尼克松總統黯然下台,他得到福特總統的特赦而幸免於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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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與陳香梅在水門大廈天台

陳女士接著說:“在華府政界打拼,驚濤駭浪。政客們無非是籌錢、拿選票、做高官。我口袋有錢,手中有筆,無求於人,做人講良心,做事講原則,才保平安。”

說起尼克松總統,她說:“人們對他的評價是‘以反共起家,以聯共成名’。他是真正的國際問題專家,打開中美關係的大門,他是主導而非基辛格。他是一名成功的政客。尼克松是我認識的八位總統中最不夠風趣的人。尼克松第一次競選總統落敗後,到台北訪問,要求見蔣介石夫婦未果,他心裡不是滋味。離開台北時,台北‘外交部’派禮賓司長送行,他堅決不坐禮賓司的车,要坐我的车。可能由於他太緊張,上車時頭部撞了车門,前額流血。我連忙拿了一條手帕讓他按著。他說:‘不痛,沒事,沒事。’當他看到血跡染了我的衣裳時,又說:‘對不起,對不起,怎麽辦,怎麽辦!’我笑著說:‘沒關係,就算你欠我一條手帕,一件旗袍。’我想,人家不見你,你就連送行的车都不坐,何必呢?緊張得把頭都碰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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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香梅與尼克松

她還講了不少華府政界爾虞我詐的小故事。現在回想起來,她是在盡力讓我了解美國上層社會的政治生態,讓我開闊眼界,處理好國際新聞報道。

專欄作家

1981年,陳香梅接受鄧小平的邀請,以里根總統特使身份率團訪華,受到熱情接待,並說了一句:“美國有一百位參議員,但陳香梅只有一個。”之後,陳香梅在內地大受歡迎。她差不多每年都要回國兩三次,其間總是在香港停留一段時間,我們的接觸也就越來越多。除了聚會會友、給我介紹人脈外,我每次都要帶上幾個新聞專題,讓她為大公報供稿。她也從不推辭,且出手很快。有一次,有一突發重要新聞,報館老總讓我約陳女士寫評論。我打電話給她時,她已經在機場等候登機返美。她滿口答應說:“我在飞機上寫,一到華盛頓,我就傳真給你們,誤不了明天見報。”她是記者出身,從不誤稿。她的新聞評論,深受讀者歡迎。

我問她:“你的名字前面寫什麼頭銜好呢?”她毫不猶豫地說:“專欄作家。我是‘台灣聯合報’和‘中國時報’的專欄作家,讓我做大公報的專欄作家,是我的榮幸。”從此,她為大公報做了七年的專欄作家。她的專欄文章大致有兩個主題:一是回望歷史,見證時代,分享她半個多世紀以來在風雲變幻的世界中的所見所聞、所思所想;二是緬懷故士,表達她對祖國和家鄉的思念和讚美之情。陳香梅在她的《珍珠港事件香港回憶》一文中,追憶了當年香港的艱難歲月。她的文章不僅有很高的文學價值,也為讀者提供了寶貴的歷史資料和深刻的人生感悟。她的文字真摯感人,充滿智慧和力量。通過這些文章,進一步擴大了陳女士在華人社會的影響力,同時也為大公報增添了獨特的文化內涵和吸引力。

通過這段“筆”緣,加深了她與大公報的友情。她與報館的老總和記者們交流與合作更加密切,彼此以文會友,成了朋友。她多次參加大公報重要活動,如2002年的百年報慶酒會等。

2010年4月,剛剛獲頒“影響世界華人大獎”的陳女士,又特意拜訪大公報,盛讚大公報的貢獻。

借助這一經驗,從陳香梅開始,在我任大公報社長的十七年間,我先后聘任了六十多位專欄作家,為提高大公報的辦報質量發揮了重要作用。這一切都是陳女士所賜。

出版回憶錄

2001年,報館籌備百年報慶,我組織了一個專門班子,編寫百年大公報名記者叢書。有老總提出,可否讓陳香梅寫回憶錄,我們一並出版。我與陳香梅約稿,她依然是那麽輕鬆爽快地答應了,並說:“要寫,我就從情字上用筆,有了情,才有可讀性。你有什麼要求?”我說:“你想怎麼寫,就怎麼寫,隨心所欲,手到擒來,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見到你的傑作。順便多發些照片來,供編輯使用。”不出所料,沒過幾天,她就把回憶錄的《自序》先發來了。第一句話開宗明義:“我想我該算是一個幸運的女人,也可以說是沒白活。”“我這一生中,深刻地嘗到親情、友情、愛情的真諦,和甜酸苦辣的滋味。”“人的一生,無論如何大富大貴、權冠四方,假如心中沒有爱,生活中沒有感情,那麽一切擁有都是空的。”她很念舊,在自序中說到我如何為她出版《春水東流》,請她做專欄作家,邀她寫回憶錄,並說:“我將在情字上用筆,有了情,寫出來的文字就會真,真的故事是比較讓人心動的,有可讀性。”我想她是在為自己的回憶錄定下基調。自序寫於2001年12月28日,至2002年5月交稿,50多萬字的回憶錄,她僅用五個月完稿。當年她已78歲,這期間她還出訪兩次。可見她確實是一個令人尊敬、勤於執筆的文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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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鴻燊、梁愛詩、徐四民參加首發式

2002年9月5日,《陳香梅回憶錄》首發式在香港舉行,同時在香港各大書店公開發行。全書50多萬字,分上下兩冊,收錄了陳女士的歷史照片200多幅。我在首發式上講話時說:“陳香梅的名字,在海峽兩岸及中美兩國間,知名度之高,活躍時間之長,恐怕無人出其右。”有人曾讚嘆她是“永遠的陳香梅”,而若從她對中華民族的傑出貢獻講,也可以說是“國寶陳香梅”。“陳香梅的回憶錄,不僅記錄了半個世紀的國際風雲變幻,也寫了她的情、她的愛,傾訴了她的悲歡離合,讀來讓人心潮起伏,感慨萬千。”

書籍的出版引起了廣泛關注,讓更多的人了解了她的傳奇人生和她為中美關係、兩岸交流做出的貢獻。但也有讀者來信說我在首發式上講話對陳女士評價過高了。我函復了讀者的來信,並對他們對報社的關心表示了感謝。

陳香梅的情與愛

陳香梅生在北京,長在香港,她對香港有特殊感情。有一次在香港雅谷餐廳宴客,送走客人後,我們在樓下酒吧喝茶聊天。她望向窗外的天主教墓場,神色凝重地說:“我這次來要重修我母親的墳墓。我母親紅顏薄命,45歲去世。那時我15歲,只享受到短暫的母愛。那是抗戰期間,我們逃難到香港不久。有一次我在門角偷聽到母親與一位陌生女人的對話:‘陳太太,就是這個價了,這個玉鐲很好,也難找到,不過這年頭,有閒錢來買這東西的人也不多,你就將就吧。’”她說:“我至今歷歷在目。我無意中發現了母親的苦惱和秘密。那時我正在上中學,我暗下決心,做個好學生,將來賺錢,永遠不做金錢的奴隸。後來我在美國航空界服務四十年,做到航空公司副總裁,並兼任美國十幾家大公司的高級顧問。口袋里有錢了,這次我要把母親的墓好好修一下。”看見她喃喃自語,又神情莊重的樣子,我為之動容。她母親廖香詞,早年在歐洲學習音樂和繪畫,精通六國語言,早年英逝。隨著年齡的增长,她對母親的愛就更加深沉。

陳香梅的戀情也是既轟轟烈烈,又感人肺腑。在撰寫回憶錄時,曾對我說過:“你報館事多,文稿交給你的編輯處理就行,但有兩節你要看看,替我把把關:‘初戀’和‘尼克松的功與過’,因為尼克松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。”我看過後,一字未改,卻對“初戀”一節印象深刻:陳香梅16歲時參加全港中學生中文演講比賽,獲全港冠軍。同學們都來祝賀,她的女同學帶著一位男士向她走來,並介紹說,這是她的大哥。“我們面對面,四目相對,就像一股暖流,一道電光,覺得似曾相識,一時驚呆了,竟說不出話來。”“只感到雙頰紅得發熱。”之後便是一起看電視、聽音樂,直至在山上獻出了她的初吻。寫得細緻入微,使人心動。更妙的是,三年後,陳女士已貴為將軍夫人,她與她的初戀伍君在上海巧遇。為了她在上海虹橋的新房裝修,公司找來了一位建築師,而此人正是她的初戀伍君。“我們握著手,久久不放。他抽煙斗,煙圈迷糊了我的眼睛,看不清是昨天還是今天,今年還是去年。”“過去的事,就像昨夜的星辰,昨夜的風,和著幾許哀怨,我將永世珍藏。”至此,她用兩句詩戛然而止,讓你有無窮的想象空間。這兩句詩是:

還君明珠雙淚垂,恨不相逢未嫁時。

我想陳女士不僅是為同學代寫情書的高手,也是描寫愛情故事的高手。陳香梅的三年初戀,是她人生戀情的序幕,而戀情的高潮是她與陳納德將軍的愛情。她用《一千個春天》這本書,做了大膽而充分的描述,感動了無數人,成為美國和海峽兩岸的暢銷書,並拍成了影視作品。而她自己對至死不渝的愛情的詮釋是:“愛情不會因為死亡而中斷,如果上帝允許我選擇,我在死後更加愛你。”

陳香梅對朋友情也有獨特的見解。她說:“人生若無友情,人的感情就是不完整的。”她在山東泰安與大學生對話時說:“對朋友,錦上添花的事少做,雪中送炭的事要多做,這樣才能交上真朋友。”為朋友雪中送炭、排難解憂、做點實事,是她的做事風格。這一點我深有體會:是她,幫我建立了大公報專欄作家機制,團結了港澳台、內地及海外華人一大批專欄作家,提高了辦報質量;是她,帶我結識一些社會知名人士,加強了大公報與上流社會的聯繫,為我在香港舉辦大型活動打下了人脈關係的基礎;是她,讓我認識到,穿著禮儀不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,而是對別人的尊重。而這一切,都是為了讓她的朋友能在大公報站住腳,讓她所敬重的大公報辦得更好。

紅了櫻桃,綠了芭蕉

2018年3月30日,陳香梅在美國去世,既沒有發訃告,也沒有開追悼會。在港的朋友們都異常震驚和惋惜。後來新華社駐華盛頓記者發了一篇報道稱:“據華盛頓郵報報道,陳香梅的女儿陳美麗說,母親前不久中風導致併發症去世。”報道還用了陳香梅自己的話概括她的一生:“我的一生走過了千山萬水,經歷了風風雨雨。現在雖長期住在美國華盛頓,但永遠不忘祖國。我為多年來能為推動中美合作、加深中美交往做出一些貢獻感到自豪,覺得這樣的人生,充實而有價值。”

她在美國去世十天後,我才知道。她一生輝煌,但離去時悄然無聲。我找出我們相處時的許多照片,觸物生情,寄託哀思。其中有一張她親筆簽名的題畫,使我百看不厭,勾起了我許多快樂的回憶。那是1996年10月,我與陳香梅、何鴻燊一起在雅谷餐廳聚會。應我之請,何鴻燊即席作畫。我讓陳香梅題字,她信寫道:“今夕何夕,得三五知音共敘,得好友何鴻燊博士即席揮毫,大家共賞。‘紅了櫻桃,綠了芭蕉’。樂哉,美哉!陳香梅 誌 何鴻燊 1996年10月7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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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與何鴻燊、陳香梅

如今兩位社會名流都已仙逝,陳女士享年96歲,何先生98歲,都算高壽。人生啊!不管多麽輝煌,最後都得走。我曾問過香港的覺光長老:“佛教講修行,修行的目的是什麼?”他說:“是往生時那十幾分鐘,是快樂的。”我想陳女士生時善行天下,她往生時一定是快樂的。想到這里,我的心也就釋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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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鴻燊鋼筆畫及陳香梅的題字

我與陳香梅的文字緣,是一段充滿溫暖與感動的旅程。她的文字,不僅豐富了我的精神世界,也讓我在未來的日子里,與美文相伴,用文字去記錄生活,表達感情,以文會友,讓人世間的美好永遠延續下去。

謹以此文紀念陳香梅女士誕辰100周年。

2025年1月16日王國華於香港

(原文刊於2025年第二期《世紀》雜誌)


來源:紫荊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