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高雍年記》三:靠山吃山

2022 年 01 月 10 日   閱讀量:16.8萬+

文 | 張達

 

二零一五年二月十九日:靠山吃山

孟浩然在《田家元日》中說:「桑野就耕父,荷鋤隨牧童。田家占氣候,共說此年豐。」而我們村,初一有禁忌,不動針線活,更不會犁田開耕。

過去,年少的我們會在今晨走門串戶「鬧」新春,成群結隊地一戶戶打開附近人家的大門,說些拜年的吉祥語,主要有:「我來拜年你,祝你幸福安康,白頭偕老,養雞繁雞,養鴨得鴨,六畜興旺,活到一百二十歲,一切順利!」

用童聲為主人迎接新年,祝福他們萬事如意,人們就賞一些錢,一分、兩分、五分不等。記得有一年給四舅拜年,因為去得早,祝福語聲響亮,他給了五角錢,那是我的童年、少年時期在大年初一早晨最大的收穫。

二十多年後的今晨,我也早起,故意等待家族的孩子們前來打開家門,用純潔的稚氣之音,帶來福氣和瑞氣,可是,只來了三四個孩子,且不會說那些美麗的祝福語。我又感覺缺失了很多年味。而過去完整的「年」被野貓野狗叼走,撕咬成碎片,到處是窟窿,灑落一地,像潑灑出去的髒水。

早飯時,又聽父親講述家里的一些往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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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年登「隆閣」

上午十點半左右和萬文沖、萬祖生、萬天寶登「隆閣」(我用苗語反復發音,可惜在中文拼音中找不到這兩個苗語的聲母和韻母,用這兩個漢字來代替與標注,與苗語相去十萬八千里,但無奈,因為沒有對應的漢字和音調。其中,「隆」,於苗語發音之意是山嶺,有休息、輕鬆之意,「閣」,是「松樹」之苗語發音的後一個音,兩個音連在一起,可理解為:松樹繁茂的山嶺。人們在勞動之間,常常在樹蔭下休息、放鬆),去看萬文沖和萬祖生的鉤藤基地,位於高雍寨對面的高山上。

我們結伴而行,半山腰以上彌漫著濃霧,越往上越濃厚,藹藹氤氳,二十米之外便看不見山體與樹木,臉上的汗水和霧水交融著滴落,一半是溫暖,一半是冰涼。

在大霧籠罩之中穿行,登至山頂之時,拿出手機拍照,給他們辛勤勞作的土地留個影。神奇與巧妙的是,天空在瞬間露出透明的陽光,給足拍照光亮,更讓我再一次眺望貴州高原一望無垠的蒼茫,連綿群山的磅礴。

更奇怪的是,這種通透的陽光只停留一分鐘左右,就退回雲層之上,被烏雲遮蔽,大山裏又充滿濃霧,二十米之外便不可見了。

真是蒼天有眼,給我一分鐘的時間欣賞大地的遼闊,領略高原的氣魄。就這樣穿著解放鞋,在山坡上走了三四個小時的山路,真是暢快,好久沒有如此翻山越嶺,登高望遠,如此「會當淩絕頂,一覽眾山小」。

萬文沖和萬祖生於去年開荒了一片山坡,準備用來種植中藥材,剛開始,就與我交談:這一片山水合適種植哪種藥材?最後,他倆決定種植鉤藤。

今天,我實地「踏勘」,目睹一百五十畝的荒山被翻整,成為「園地」煥然一新的景象——目前,山地已挖坑,鉤藤幼苗一到,就可栽種,一片綠油油的山坡已可望見。如我之類所謂文人,所寫文章,不比農民開墾一片荒山更有意義。

姐姐的荒塚在半腰山中,恰好沒有被濃霧籠罩,上山與下山之路,從山坡一側經過,我來回皆情不自禁地側身觀望,二十年的生死離別後,墓地依舊,姐姐依然清晰可見,雙目含淚,苗歌聲聲。

我好幾次想岔路去看望姐姐,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心緒,害怕多看一眼而忍不住叫喊,姐姐就聽到了呼喚。畢竟不能因為我的節外生枝而影響了行程,掃了大家的興致。

畢竟,今天乃大年初一,登山是以謀發展、談希望的,我不該用自己的哀愁削弱大家展望未來的夢想。只是,我又一次與姐姐擦肩而過,她沒看見我路過,也沒聽見我呼喊。

回家來記述這件遺憾之事時,姐姐的音容笑貌又出現在眼前,泣涕漣漣,淚痕未干,模糊著她的墓地,草木凋零,只剩下墓穴裏黑洞洞的白骨。天啊,那就是曾經背我玩樂、炒飯給我吃、教我刷牙的我的姐姐啊!

哦,姐姐的微笑襯托著寒冬的凋敝,抖落山野的枯枝敗葉。

好了,不該在美好的日子裏說哀傷的話語,不然,又是嚎啕大哭,泣不成聲,敗壞了年味,殃及了家人。離去的人早已離去,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著,所以,還是說說其他事吧。

從山上回來,與萬文沖的父親(表舅。我奶奶和萬文沖的爺爺是兄妹)聊天。擔任村干部多年的他說,高雍寨的人種過桑樹、冬桃,養過牛羊,但幾乎失敗,不成氣候。因為沒有決心,不懂經營,沒有重點,沒有效益。因此需要精准與規模扶貧,支持那些想發展、有能力發展的農民,幫助一戶就成功一戶。

比如現在的萬文沖和萬祖生,外出務工多年後,才回家尋求生存,如果適時得到一臂之力,雪中送炭,就能起到錦上添花的效果。荒山也可能開花結果,雖有「天無三日晴、地無三尺平、人無三分銀」的惡劣與詛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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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雍寨的年輕人打籃球

從山上回來,在學校欣賞籃球比賽期間,遇到一些兒時的夥伴,又說起很多往事。那些在褲襠下騎著風,奔跑於山野的生活,長滿草叢、灌木,以及流水和雲朵。晚上在四舅家吃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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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者簡介】:張達,筆名張孤,記者、讀者、作者。


編輯:楓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