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張達

 

二零一七年一月二十七日:圓滿的年月

大年三十,一年中最為特殊的日子。早晨六點出發,往寨子的北面,走半個小時的馬路,和萬秀兵表哥等一起前往“喔耶”祭“奶奶”。黑夜里的山谷充滿此起彼伏的鞭炮聲,來得早的人家早已吃飯、飲酒了。

這是全寨子的成年男人共同舉行的隆重祭祀活動,相信“土地廟”這位“奶奶”會因為公祭而祝福與保佑大家,保護寨子的男女老少平安,護佑大家五穀豐登,風調雨順,勞有所獲。

人們一般供有豬頭、米酒和糍粑。仔細燙了豬頭,一邊鳴放鞭炮,一邊默默地供奉了酒肉,燒了香、燃了紙,四舅和哥哥們不慌不忙地準備三大鍋菜,到天亮時,開始吃飯、喝酒。

這是奉給“奶奶”的美味佳餚,是神聖的一餐,所有人都敞開肚皮吃喝,你吃得越多,越是對“奶奶”的敬重,你喝得越多,說明你越勇敢,更有智慧,來年更加一帆風順,心想事成,所以堂哥“點保”“喬碑”都喝醉,還有一些人微醉。年味就如這野炊的酒醉,壯懷激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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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往“喔耶”祭“奶奶”

所有人也就帶著這勇往直前的精神氣質,開始新的一年生活,無論走到哪里,心靈深處與人生背後都有一位神聖的“奶奶”,給予蒼茫大地般堅定的信念和高山流水的無窮力量。

下午和萬秀林表哥一起給親戚朋友寫春聯。

下午,哥哥殺了兩只公雞,燉着吃,與他喝了幾杯酒,有些醉意,但十分高興,因為這是我活在這世上的三十五六年中,我們家第一次在過年時超額殺兩只公雞祭年,獻給祖先。

只可惜父親的聽力下降,難以交流,吃過晚飯後,一家人便不再像過往的“年”那樣繼續聊天,聽他講述家族故事和他的人生事蹟。

今年村里的煙花少了很多,說明山民也知道放煙花的浪費,或者感到煙花的虛幻。不過,“年”並沒有因為煙花少而淡化,恰恰相反,哥哥張世祥、堂弟“金點”、堂哥“金鳥”、表哥萬秀兵、表弟萬彪等在黃昏時候,臨時組成一個“耍龍隊”守歲,在寨子里報春,挨家挨戶去念《好的歌》,給一些人家送去新年的“好的”祝福。

“金點”花二十元從兩個小孩子的手上買來一條稻草龍,龍頭由三片張開的嘴組成,把稻草分開而紮成,有鋸齒,仿若牙齒,仰開着,幾根燃着的香可插在上面。龍尾是尖細的稻草,用一根杆子從龍尾插進去,就可以把整條龍高舉起來,亮在別人家的門口,表示龍來了。送祝福的耍龍隊到來,人們會聚精會神地聆聽耍龍隊的唱詞。

這種耍龍隊一般只是孩子的過年遊戲,但我們幾個中年人卻大搖大擺地玩弄,顯得另類與出格。當然,用意在於好玩,送去祝福與吉祥,而不在於別人賞多少錢財。“金點”還記得很多少年時喊過的口訣,念出來十分順暢,比如:“舊的一年過去了,新的一年到來了,放著鞭炮,滿堂滿地,全家滿福,歲歲平安,步步登科,有米送一升,有錢送一百,有粑送十對。”

其實,這些吉祥語是過去一些鄉儒編出來的簡單詞句,但他每念一句,我們在後面就附和一聲“好的”,以及你一句“老闆發財”我一句“生意好”,便在一唱一和之間具有了喜慶氛圍,遊戲間的趣味。

從上寨(新民村)到下寨(新合村),我們鬧新年的另類與出格舉動,自然也引起一些守歲人家的好奇與歡喜,而送我們許多禮:二百二十元的“年貨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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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貓臉,濃厚的年味

其實,守歲的人們最怕的是冷清,且不說寂寞,哪戶人家今晚悄然無聲,便說明家人不夠熱情好客,財源不廣,甚至暗示著人丁稀少,所以別人主動走上來,推開你的家門,給你說上一堆祝福語,豈不是一件美事,於是,為了答謝這些送來祝福和吉祥的人,就會惠贈一些錢或米或糍粑。

當然,這是次要的,人們更在意的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互相認識,打一場鍋灰仗:在家里守歲的女性會把漆黑的鍋灰抹在手心,趁著念口訣的人不注意之時,比如趁送錢之際,一手掌抹到對方的臉上,以此來表達無限的回贈之意,人們也在這遊戲間你來我往地熟悉,未婚的可以認識到新的朋友,已婚的可以增進友誼。

因為堂弟“金點”念口訣,張世祥哥哥接錢、拿錢,他倆沖在前面,便被人抹得一臉漆黑,俗話說:花貓臉,只留下兩只眼睛圓溜溜地轉。

這麼“漆黑”一鬧,“年”就圓滿了。

【作者】:張達,記者、讀者、作者。


編輯:楓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