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張達
二零一九年二月三日星期日：無言時代
早上從（貴州省）D市出發，下午三點左右回到高雍寨（新民新合村），過年。
哥哥到劍河縣（革東）接我，回到岑松鎮，走上一圈，回想二十多年前趕集的擁擠與熱鬧。此地處於劍河縣、三穗縣和鎮遠縣交界，歷來便是交通要塞，加上苗族、侗族等雜居，每場趕集皆人山人海，漢語、苗話、侗語等語言自由交談，輕鬆轉換，仿若樂章，多聲部的歌謠。
清代徐家干的《苗疆聞見錄》記載：“岑松，在寨頭西十二里，距清水江二十餘里，渡江而達臺拱只三十里。上倚峭壁，下俯懸崖，橫阻深溪，最稱險固。鹹同間苗酋盤踞台拱，恒以此為外險。西南牛尾坡其尤要也。”可見，歷史以來，岑松都是“要地”，張秀眉在台江（台拱）起義，抗擊清軍，岑松已是險要之地。
小時候的我呢，從高雍寨出發，兩個小時左右的山路，走到岑松趕集，僅僅為了買一件七八元的衣服。父親挑一百多斤的木炭，走兩小時山路，也只賣得七八元錢。
有時途中饑餓，口渴了，我也不會開口說一句漢語，向人借瓢舀水喝，還得要大姐幫忙。多年後，大姐還笑話我的忸怩、無知與狼狽，所以說讀書太重要了，不然，連漢語都不會說，寸步難行，吃飯喝水的日常生活都困難重重。
二零一九年春节高雍寨的苗族姑娘
母親常說，過去舊社會舊時代的某年，外面來了很多人，看見高雍寨的苗族人都落荒而逃，躲進山林，而大聲呼叫：“不要怕！不要怕！”結果，人們因為聽不懂漢語，都把“不要怕”聽成了諧音的苗語：“拿來殺！”——拿來殺，拿來殺！外來的人喊得越響亮，越是急切，越是深情，結果，苗民們跑得更不要命，逃得越遠，躲得越隱蔽。
近鄉情更怯，不敢問來人。又一次回來了，在這來來回回的過程中，大學期間的一個傍晚，一個人歸來，家中無人，空空蕩蕩，我便坐在走廊上，從黃昏到天黑，激動得淚流滿面，而躲進自己的房間寫《故鄉的月亮》，有點露從今夜白，月是故鄉“黑”的感覺。
——
白月光爬過孩提時黑色的屋頂
家門前的桃樹早已落葉
明月已不再是溫暖的故鄉
等同與童年拉開的距離
遠去的呼喚，無人熟知
家啊，木頭搭起的安靜的巢
讓我歸心似箭，卻漏风漏雨
懸掛在村口樹梢上的靜寂
不是我激動的心窩
黑暗中我學著堅強
淚花阻止著哭聲一起滑落
我願用終年的苦痛換取今夜的歡樂
用一生的腳步走回故鄉的路途
而我已成為遠來的客人
失落在自己成長的房間
等不到家人的晚歸
【作者】：張達，記者、讀者、作者。
編輯：楓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