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高雍年記》六十四:又是肺結核

2022 年 06 月 22 日   閱讀量:14.5萬+

文 | 張 達 

 

二零二二年二月三日:親戚血脈

星期四,大年初三。村寨有人因肺結核而病逝,早上去送禮。

又是肺結核,像新冠病毒一樣,籠罩著我這幾天的時空。

中午在萬水條兄家聊天,他說,高雍寨存在文化斷層,年輕人不吹蘆笙,蘆笙和舞蹈都面臨失傳,原因主要有三:首先是沒有人教,其次是蘆笙少了,沒有學習的機會,再次是共用蘆笙帶來衛生問題,即一個人吹完一曲,接著另一人用同一只蘆笙繼續吹,吸吮上一人的口水,非常不衛生,而且村里有一些肺結核患者,存在傳染的風險,所以年輕人不敢吹蘆笙,擔心被傳染,死於非命。

就此,可宣導且萬水條等人自願教年輕人吹蘆笙,同時生產一批蘆笙,兩三百只,努力做到會吹蘆笙的人都人手一只,上場皆自用,如此便可實現蘆笙的音調、旋律統一,自用而衛生,便於維護。

為此,萬水條兄想做一些挽救,傳承民族文化,而試著自己製作蘆笙,瞭解蘆笙的發聲原理,竹管的選擇等等。

萬水條在整理竹子

目前,他砍來了很多竹子,一把把堆放在家裏,購買了製作工具,有切割機、平板機和刻刀等,他家的頂樓,幾乎成了微型加工廠。善於學習的他還在網上遇到雲南的一位蘆笙製作師,請教了很多問題。

晚上在萬玉書表弟家吃飯,勾起我的許多回憶與感想,我們兩個家族的漫漶往事,情深似海。

父親經常說,爺爺們逝世後,父親才三歲,奶奶守寡半生,孤兒寡母,兩人無能執鏵犁田,都是外公和舅舅們幫忙,才勉強保全家庭,稀湯寡水,活下來。

“構保秀給人看香,斷吉凶,做迷信活動,得到一些饋贈,有時都偷偷送給我們。”“構”是爺爺,“構保秀”是父親的外公,養育三子一女:土保秀、服保秀、喬保秀、久保秀,其中三子為:土保秀、喬保秀、久保秀(土,不讀tǔ,讀作tòu,保,不讀báo,而發音為bò),這一女即父親的母親,服保秀。

父親說,外公和舅舅們首先保障我們家耕田、插秧、收割稻穀完畢後,才去做自家的農活。“特別是二舅喬保秀,幫我們家最多。”父親說,二舅年輕有力,長年累月來幫我們家做農活。

而父親的二舅喬保秀,即萬玉書表弟的爺爺。我父親的大舅土保秀,即萬祖德表哥的爺爺,三舅久保秀即萬德才。

三舅公萬德才與兩個家族的後輩們合影

艱辛刻骨銘心,恩情沒齒難忘,因為這些血緣與恩惠,父親一輩子感恩外公和舅舅們,大舅和二舅去世後,父親與他的三舅萬德才保持三四十年的書信與實際來往。

目前,父親保存七八封信件中,最早寫於一九六九年六月十九號:“現在給你們寫封信,主要希望家中給我設法點布票寄來。”

之後,三舅公收到父親他們寄去布票,而在一九七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再次回信:“我深深地感到我甥甥對於我各方面的照顧,我從思想上深刻地體會到,不管在哪一方都照顧到……你的信中提到我哥哥和姐姐,千百年難以相見,只要一提到,我思想上就回憶到姊妹共同骨肉父母生,幼年的時候,如同空中對對之飛鳥,如海中水雙雙之遊魚,好比天空中萬里無雲一樣,分離百年,不看見。不要擺到這些問題了,我思想太難過了。”

來信中,就落款而言,最後一封信是一九八八年十月十日(另一封沒有時間款,應該是後來的信件),三舅公說:“我退休後,仍然在農場居住,現在戶口冊被水沖走,重新登記戶口,現在來信給你另外給我在當地原籍機關寄一份介紹證明來,證明我族別(苗族),……請你們給我及時辦來……我退休了,現我有時間,我準備年關後到家鄉來和親人親友同學們相會,談談心,不得多說,事情比較迫急,望你們加快辦證明,千萬不要忘記族別(苗族)這條,返回家來再給親友們感謝!”

三舅公萬德才給父親張鵬程的信

去年,我整理了舅公萬德才的來信,發給萬祖德表哥閱讀與紀念,之後,他給我留言,也表達類似的心情:

“表弟,感謝你們家對三爺爺信件的保留珍藏,更感謝你把信件整理成電子檔。的確,你們家是三爺爺的依靠,也是我們保秀簡家族的依靠,在階級成分分明的社會裏,我們的家是富農成份,父輩們就在階級社會的大石頭下麵成長真辛苦也很可憐。所以,三爺爺也不敢寫信給我們家,我們家也不敢寫信給三爺爺,直到社會公民沒有所謂階級成分,統稱社員。這時候,我父親叫我寫一封信給爺爺,當時我就在烏包中學讀書。信的主要內容是:一、要求三爺爺回家看我們一次,當時我們家祖輩只有三爺爺和三奶奶了。……”

三舅公萬德才已於二零一五年九月去世,舅公們都走完了,但人走茶不涼,我們兩個家族的親戚與情誼還在繼續,越過不堪回首的狹窄時空,除了回憶與傳說,還有實際的來往與走訪,青山不老,代代相傳,萬玉書表弟我們也以兄弟般的情感,攜手前行。

【作者】:張達,記者、讀者、作者。


編輯:楓筠